暮歌

他们听见门口有脚步声。科兰在门口出现了，手上捧着鲜花，但他已经失去工作。那些窃贼行窃的时间大大提前，他再也跑不动了。由于他尽了最大的努力，他还是赚到了一些钱，买了这些鲜花。

柯萝爱显得更加安详，现在，她的脸上挂着微笑，科兰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。他太爱她了，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承受，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抚摸她，生怕一碰她就碎得不成样子。他用那双被工作磨烂的手把她黯淡的头发捋平。

尼古拉、科兰、伊西丝和柯萝爱相聚在一起。尼古拉开始抽泣，因为西克和阿丽丝永远也不会来了，柯萝爱又病得这么重。

……

行政科给了他一份名单，他的任务是提前一天给人报丧。

他每天都要进入贫民区或者富人区，爬完数不清的楼梯，受到极其恶劣的对待。他们把伤人的重物朝他头上扔，用污言秽语对他破口大骂，然后把他赶到外面。他拿了人家的钱就是干这活儿的，拿了钱就要让人家满意。他保住了这份工作。他唯一能做的事情，就是这个，让人把自己轰出门外。

劳累折磨着他，他的双膝像被焊住了一样，他变得面黄肌瘦。他的眼睛从此只看得见人间的种种丑恶，他不停地向人们宣布即将到来的灾难，人们不断地把他从家里轰出来，用眼泪，用辱骂，对他拳打脚踢，大喊大叫。

他上了两个台阶，沿着过道往前走，敲门，然后迅速后退一步。人们一看见他那顶黑色的鸭舌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就对他恶声恶气，大打出手，但科兰必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，因为人们付钱给他就是让他做这个事的。门开了。他通报完噩耗便转身离去，一根重重的木头打在了他的背上。

他在名单上寻找接下来那个人的名字，发现那是他本人的名字。于是，他扔掉鸭舌帽，来到大街。他的心沉重如铅，因为他知道，第二天，柯萝爱就要撒手而去了。

……

“您出两千杜布勒松，我可以将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。”教士说，“还有更贵的……”

“我只有二十杜布勒松。”科兰说，“我也许还能搞到三十或四十块，但不能马上到手。”

教士让两边肺都鼓满了气，然后神情厌恶地吐了一口气出来：“如此说来，您要办的是穷人的葬礼。”

“我是个穷人……”科兰说，“柯萝爱走了……”

“是的，”教士说，“总得好好安排，搞个像样的葬礼啊！这么说，您连五百个杜布勒松都拿不出咯？”

“拿不出。”科兰说，“……如果您同意分期付款的话，我可以拿出一百个杜布勒松。您知道'柯萝爱走了'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
“您知道，”教士说，“我已经习以为常，死个什么人对我没有任何影响。我应该建议您向上帝求助，但我觉得您出这么点钱却要去打搅他，有些不合时宜……”

“啊！”科兰说，“我不会去打搅他的，我不认为他有多大能耐，您知道吗，柯萝爱人都没了……”

“换个话题吧，”教士说，“想想……想想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想什么都行，比方说……”

“我出一百个杜布勒松，可以办一个像样的葬礼吗？”科兰问。

“我甚至都不想考虑这个办法，”教士说，“您最好出一百五。”

“我需要时间凑齐这笔钱。”

“您有一份工作……您给我写个欠条……”

“随您便。”科兰说。

“在这种情况下，”教士说，“您也许可以出到两百，这样执事和吹事都会帮您的忙，一百块的话，他们会跟您唱对台戏。”

“恐怕不行，”科兰说，“那份工作我恐怕干不了多久。”

“那么，我们就按一百五吧，”教士最后说，“很遗憾，这点钱办葬礼真的只能敷衍。您真讨厌，太抠门了……”

“很抱歉。”科兰说。

“过来签字吧！”教士说着粗暴地推搡了他一把。

科兰撞到一把椅子上。教士听到碰撞的声音很气愤，又把他朝圣器杂物间推了一把，然后咕咕哝哝地跟在他后面。